送灶神

 灶神的画像上方，都写着“一家之主”的字样。在中国的神仙体系里，灶神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神祇。灶神的奇特在于，他既是神仙中的一员，也就是有别于凡人的；但他又是和凡人朝夕相处，在一个锅里搅勺把的。如果要简单描述灶神的职业状态和生活情境，那就是“和凡人生活在一起的神仙”。

按说，神仙有神仙的领域，人类有人类的空间，两者可以交集，但两者是不能重叠的。哪怕灶神是神仙体系里行政级别最低的神祇，但神毕竟是神，任谁也不能“不拿豆包当干粮”，“不拿灶神当神仙”吧。灶神文化的产生和演变，也似乎是中国古代社会宗教、文化演变的一个折射。

在民间人们习惯将灶神叫做“灶王爷”、“灶王奶奶”、“灶火爷”，但毕竟人家灶神也是正式受到天庭册封的“在编”神仙，所以灶神的正式职务名称是“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”。这个职衔就很有意思，里面的学问就大了去了。“东厨”是因为按照古制，人们常把厨房安置在住房的东侧，至少在三国之前是如此的。后来人们又根据风水理论，认为东方主生发之气，而厨房免不了有宰杀、切割的事，与东方的秉性不符，而西方属金，秉杀伐之气，符合灶房的特点，所以在四合院的布局里，将灶房移到了西边，按照“东侧西厨”的方位来布设。但“东厨”一词已经约定俗成，既是厨房的名称，也是灶神的代称。

再看“司命”二字。“司命”的含义就是掌握人命生死或者生死命运。可见，灶神虽然神职卑微，但人家毕竟是神灵，相对于凡人而言，是完全可以决定如同蝼蚁一般的人类的命运的，可见职权之大。接着是“九灵”，这是表明灶神的出身的。“九灵”完整的语句应该是“九天之上的神灵”，暗示灶神的出身高贵，根基深厚，并非“票友”或者来路不正。

“元王”，元就是大的意思，合起来就是“大王”。灶神能够主宰一家人的命运，当然是一个家庭里的老大了。“定福”，这两个字体现的是灶神的司职，也就是他的职权。“定”就是确定、判定、定夺的意思，灶神是有权力定夺一个家庭的福祉多寡。在中国民间的一些神话传说里，灶神不但可以确定一个家庭的福祉和命运，甚至可以影响国运。例如民间传说朱元璋的母亲曾经在灶台上发脾气，而且出言不慎，被灶神听到之后，就将朱元璋后来所建立王朝的国祚确定为276年。

最后两个字是明确灶君的宗教属性的。在佛教里，根据果位不同可以区分为佛、辟支佛、菩萨、罗汉，外围的修行者或者有司职者就是明王、珈蓝、护法、尊者。而在道教里，职位名称一般都是天尊、大帝、帝君、元君、圣帝、天王、星君、神君等，而灶神职务名称里的“神君”二字，则表明灶神是道教神仙体系的成员。当然，在佛教的神仙体系里，是没有专职负责管理人间的饮食烟火的，最接近这个司职的，只能是《西游记》里那个被如来封为“净坛使者”的喜剧形象猪八戒了。

我们还可以通过灶神的职务名称发现，“东厨司命九灵元王定福神君”这个职务的表述总共是12个字。中国道家的神仙体系是参照人间的官吏管理制度来设定的，古代判断一个官员的地位高低、职权大小，只需要看看他的职务名称的完整表述就可以了，一般情况越是名称长，就越是位高权重。天庭的最高统治者是玉皇大帝，玉皇大帝的职务全称是“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”，足足20个字。相比之下，全称只有12个字的灶神显然就是卑微的小神了。

但这个小神之所以能够被人奉为“一家之主”，而且具有决定一家祸福吉凶的重大职权，这与他的行使职权的方式有关。一家人的祸福、吉凶、寿夭、贫富、穷通等事宜，从天庭的权力设置来看，都是各有司职的，并不是灶神可以决定的。但灶神履职有个特点，就是他作为一个“与凡人生活在一起”的神仙，会将这家人平时的一言一行默默记载下来，然后在腊月二十三（或二十四）日返回天庭述职之际，向天庭进行反映。天庭那些各有执掌的神祇，就会依据灶神描述的状况，对这家人的各项重要指标做“加减法”。

虽说中国古来流传“人间私语，天若闻雷”的说法，意思凡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天庭的掌控之中，但绝大多数情况下，对于一些细枝末节的言行，天庭也很难全部掌握。同时，凡人的心愿、诉求也很少有上达天听的机会。所以这个时候灶神所拥有的监察权、建议权、言论权就具有了举足轻重的作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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